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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迎70周年校庆•校友记忆】翔红:名分

来源: 编辑:罗冬雨 作者: 发布时间:2021-11-05 浏览量:

编者按:2021年11月27日,河池学院将迎来办学70周年华诞。七十年扎根老区写春秋,七十年初心不改育新人。从最初的宜山师范,到河池师专,再到河池学院,一路走来,拓荒与创业同在,光荣与梦想同行,我们与祖国发展同向同行、与时代进步同频共振,在时代发展中贡献了“河院”力量。落其实者思其树,饮其流者怀其源。在70周年校庆到来之际,我们在学校官网特开辟“迎70周年校庆•校友记忆”专题,邀请广大校友,离退休、在职教职工投稿,或写彼时母校求学事,或忆师友同窗情,或谈学校办学成就,为河池学院70年峥嵘岁月献礼。

今天,我们推出作家翔红先生的文章《名分》,共同追忆那段美好的时光!



河池学院前身是河池师专。我第一次听说时就这名,之后挺长时间都如此称谓,首记连同持续内化,但凡想到这所学校,便总是“师专”了。如幼时初见深刻之人,经历多久,世态咋变,都念念那初识的模样与称谓。

记忆里我进出过河池师专三回,送亲戚小孩入学,参加社团活动,再就是五十年校庆。一看便知道,我和师专渊源不深。虽如此,但交集还是有的。倘无半点关系,我也不可能在这凭空写师专。

最早的交集,缘于师专毕业的老师上我的课。

我生在大山里,从小讲壮话,壮话和汉语拼音属不溶体。所以我学起汉语拼音,一直别扭搞笑。上初中后英语又来了,对付那些像拼音,却比拼音难搞百倍的字母,除了脑乱还是脑乱。上英语课是刚从师专毕业的女老师,青春活力,穿着时尚,人又好靓,成了校园里闪眼的风景。那年代还不兴混颜值,老师最令人艳羡之处,还是她顶呱呱的英语水准。记词的那个多,发音的那个正,运用的那个溜,英语组老师们无不啧啧称赞。要知道这所名校里,重点大学毕业的老师很多,连老师都公认,何况我们小屁孩。这位师专女生,让我既怕怕英语,又盼盼英语课。

虽然后来中考我只得三十分,但可以确定,假如不是这位师专毕业女生,我可能坚持不了学英语,弄不好还会交白卷。这话现在听来夸张,但那个年代绝非鲜见。说到这,得略略声明,我并非托辞出身壮话世家,从而影响学英语。也不太方便承认我盼着英语课,却又不专心听课,抑或是专心了仍然没学好。我宁可归结为自己先天脑路不顺,后天学习方法不对。

不只英语,数理化我也学得踉踉跄跄,一直顶着“差等生”帽子,像离群的丑小鸭踽踽独行。墙上公布的信息,要么没我的份,要么得从后边倒回去看,才好找到我的大名。批评如影子,若老师点名偶尔少了我,同学们就觉得不习惯。而身上的衣服不仅御寒,还成了表扬的绝缘层。

只有一次例外。我记得无比清楚,那是个连绵阴雨后初晴的早晨,第一节上语文。卢老师走上讲台就说,今天我给大家讲解范文,是翔虹同学写的《老牛泪》。

老师话音未落,教室里嗡嗡议论四起。什么?翔虹的作文?搞错了吧,怎么可能……

乍一听,我也认为老师弄错了。而且我闪冒的这个判断,绝对比任何人都快。嗡嗡声中,我的脸颊脖子“唰”地红透,热辣辣的环流周身乱窜,颈后背后开始浸出汗,当时可是穿外套的初春。

就在我做错事一般,把头埋进桌上书堆时,卢老师的声音再次传来:同学们请静一静,我今天带来的唯一范文确实是翔虹写的。

嗡嗡声并不因为老师的强调而马上消停,只是少了点,小了很多。通透且和蔼的卢老师没再制止,而是开始他的讲解。他讲了好多,但具体怎么讲,讲了些啥,我都没听清楚。因为我的头一直像鸵鸟埋在书堆里,汗水一直“嗖嗖”狂冒,耳朵一直灌满嗡嗡声。事实上,老师开始讲不久,议论声就已停息。

耳朵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失。不,不是它们自动消失,而是被另一种声音,一波强过一波的声音遮盖了。随着卢老师讲解、诵读接近尾声,不知哪个女同学开头,教室里嘤嘤泣声断续响起。开始是这个角落一声,那个角落一声,接着一声紧紧和着一声。最后男同学也哭了,男女同学的抽泣连成一片,整间教室淹没在欲止还涨的泪潮中。

虽然传进耳朵的声音变了,但我还迷麻地伏着。直到同桌用肘部碰了碰我,才稍醒一点。我讶异地缓缓抬起头,不少同学正转脸望过来。见我终于抬头,卢老师眼眶瞬间潮湿。他慈爱地看着我,几乎一字一顿,声情并茂,缓缓重复诵读作文最后一段:苍穹下万般凝固。晒场上的人群,屠刀滴下的鲜血,人和牛的呼吸,血滩里的苍蝇,闻腥而来的野狗家猫,全都凝固了。只有临死老牛的泪眼,与颤栗少年的泪眼,在对视,在诀别。那是垂死挣扎后再无一线生机的对视,是锥穿心尖却又心若止水的诀别。这是我记忆以来第一次生离死别,从那个瞬间开始,八岁的我已懂了世间善恶,人性悲凉。

同学们,世界上没有谁一无是处。翔虹同学成绩是差点,但只要他肯用功,完全可以赶上。哪怕最后真的考不上,回乡下务农了,只要坚持写作,他也能当个农民作家。今天,我请你们所有人记住,落后者不自暴自弃,便永远不会沦落。强大者谨记寸有所长,尺有所短,不恃强凌弱,方能行得正走得远。卢老师用这段话,以罕见的严肃语气,结束了作文课。他同样是师专毕业生。

说来也巧,大学毕业后我走了不少地方,每个单位都有师专毕业的同事。他们几乎清一色的接地气,抱志气,富才气,真真一个模子出来的。他们从不避讳自己在本地上大学,或羞于提及是师专学生,反而每每说起母校都是满满的自豪和感恩。我还认识他们的同学,同学的同学,皆是如此。一久,我对师专的神秘感和好感就加深了。从他们身上我学到许多,于为人做事大有裨益。我就想,大概是师专“修德、弘毅、勤业、致远”的校训熏陶,是师专育人者孜孜不倦地塑造,才有他们的一天天成形,渐入佳境。

因为视阅读如呼吸,也缘于工作离不开文字,我一直关注本地文艺圈。所以,不少师专《南楼丹霞》的创办者,和它培养出来的文人,就成为师者与挚友。尤其赫赫有名的东西、凡一平、田湘等老师,对我不嫌,悉心教诲。和他们交往,不仅使我激增对文学的信任和信心,还悟到了为文的风骨与原义。经年风尘,哪少得了陷阱骇浪,受益于文学陪伴我才稳当。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写:大度的文学回报了我这个凡夫俗子,它赏赐了愉悦,抗拒了寂寞,赋予了机遇,雕塑了风骨,匡正了步履,呵护了良知。说白了,文学于我,是依靠、动力,能保真、保安,甚至保命。文学对我恩重如山,无可替代。从这个角度讲,师专的文学师友,是我的贵人。

以培养地方人才、服务地方发展为己任的师专领导,自然和在家乡工作的我常有联系。从年轻开始,银建军、罗之勇老师每次见我,都会聊到以文辅工,以德立命,既勉励,亦示诫。老师的人格魅力成风化雨,让我对师专愈加亲切,甚至向往了。

此刻我不禁遥望师专坐落的宜州,寻思学校声名日上的缘由。这里是千年古镇,中国古代总共十七位三元及第者,其中之一的冯京就出生于此。北宋文学家黄庭坚在这里写下“夜阑风细得香迟,不道晓来,开遍向南枝”的名句。他还设馆讲学,宜州开始诗书成风。抗战时浙大西迁宜州,在1938年11月1日开学典礼上,竺可桢校长首提“求是”,希望师生践行王阳明的实事求是、遇险不畏、艰苦卓绝和公忠报国之精神。建国后,“求是创新”成为浙大校训。起源于下枧河畔的刘三姐歌谣,更是传唱一代又一代,唱红九州和海外华人地区。如此看来,宜州千年文风,是师专校风的根。良好校风熏陶出来的十万学子,又将文明的种子广散各地,特别是河池的山山寨寨。七十年来河池的发展变化,哪一样离得开师专学子?就此论,不单我,河池人都应该对师专怀有一份感恩。

师专在龙江之滨,出学校门口便是大桥,师专人昵称母校为“见桥大学”。没错,偏僻的河池能有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是福气,何况这所大学小有声誉,培养出来的学生名气还挺大。正如剑桥大学之于英国人一样,师专是河池的名牌、名片,值得河池人珍惜和炫耀。

师专于我意义非凡。没有师专人的教诲,不知今生我在哪,又成何样。在人生观如白纸初绘时,我幸获师专人指引。是师专人让我深深感悟“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”的要义。

记得工作后那次师生聚会,当年英语老师了解到我仍旧一提英语就牙疼,便不容分辩地说,老师给你补上!我当时不相信还有得补,但不敢违背老师的善意。谁知一年时间过去,老师绞尽脑汁的补课,竟然真奏效。之后我出国时还能勉强应付,不再像耳聋目盲的傻子。

永远不会忘记教语文的卢老师,是他令我惊醒,不甘沦落。我对此终生感恩戴德,所以二十三年前老师英年早逝时,前阵子师母去和他团聚时,我都守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,跪泣叩挽。

信笔至此,突然闪出念头,细细思来我应该算是师专学生。学生分正取生,特长生,函授生,复读生,插班生等等,这些我都靠不上。哦对了,那么旁听生呢?这应该沾点边吧?

真的,我想做师专旁听生,哪怕有点唐突,或牵强,甚至还有些不够格。但这份心,切切真诚。

事实上,我早已是不可否认的师专学生。也许,今天和师专老师座谈后,有感而发写下这些,仅仅是受网上常说的仪式感和存在感之影响,才突然想求个名分罢了。

2021年6月3日,于红水河左岸五楼窗前



作者简介:翔虹,壮族,广西都安县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中国作家》《文艺报》《民族文学》《作家》《山花》《边疆文学》《广西文学》等刊物,部分作品被《小说选刊》《作家文摘》《小说月报》转载,有小说入选《中国当代文学选本》。自初中以来公开发表报告文学、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、散文诗、评论400余篇,100万余字。